“咳咳——”
李怡月咳地唇边渗出鲜血,绝望闭眼,颓然地躺在床上,她已是油尽灯枯,身体一点点变乏。
这一生如同画卷般一一在她面前展开,王爷的宠爱,诗音的陪伴,世子的降生……可所有的一切都在最后一刻被那些人残忍打破,撕碎。
李怡月再无力气挣扎下去,带着怨恨和不甘停止了呼吸。
意识再次回笼之时,李怡月发觉自己没死,她正躺在一床草席上。
她愣了愣,注视着自己的周围,茅草夹竹片的屋顶,四周是青砖黄泥的土墙,透过半敞的木门向外望去,院子里种了几畦菘菜和葱韭,边上露出半个猪圈。
这不是去阴曹地府都路,更像是……农家小院?
李怡月的父亲是京城里的锦衣卫百户,大明朝正六品官员,这样清简的乡下人家,她只有和裕王微服出访时叨扰过。
裕王……前尘旧梦翩跹而来,李怡月的胸口更加闷疼了,从床上一骨碌的跳下地来,看着自己短小的手和脚,似乎是十岁孩童的模样。
天可怜见,李怡月死后重生了,并且借尸还魂到了一个乡下小丫头身上。
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,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。
“说俺是无赖?我看你们李家才是上河村出了名的泼皮无赖!”
“咋嘞?用锄头把我的头砸破了,拿个臭鸡蛋就想打发了?”
“走,跟我去见县太爷,我到要看看你这个娘们到底是卖房子卖地,还是得下大狱。”
上河村一贯游手好闲的惯偷张三,此时正揪住妇人的头发不放,妇人挣脱不住,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,双手拍着大腿,张大嘴巴使劲嚎哭。
李怡月前脚刚踏出门槛,就看见这样的场面,身为一个娇生惯养的世家小姐,实在是骇了一跳。
“彩凤,你醒啦?”
一旁看热闹的邻居笑着看她,似是在喊她的名字。
李彩凤没有理会,一扭头,直接奔向母亲,那个坐在地上号哭的妇人。
“娘!”
凭着原主零散的记忆,李彩凤知道这个妇人用锄头砸了张三的头,是因为张三一时起了歹心,竟然想欺负李彩凤这个小丫头,而妇人护女心切,情急之下才捡了锄头将张三打的头破血流。
经过刚才一番口角,张三头上那个小口早已经凝固了。
要么说他是职业碰瓷,趁着伤口未愈合之前,他早已经将鲜血抹得满脸都是,这会儿看起来格外瘆人。
妇人姓白,大家都叫她白婶。
白婶从地上爬起来,还在幽怨的哭诉着:“好你个泼皮张三,趁我爷们出门讨生活,欺负我们孤儿寡母,我只恨没能一锄头砸死你。”
李彩凤个头小,听着白氏的哭诉,为娘的心让她想起了自己尚在王府中的女儿,对眼前的农妇多了些理解。
“娘,你别怕,没事的。”李彩凤踮起脚尖,摸了摸白氏的脸颊:“我们跟他去就是了。”
裕王府,四月天媚,一连着几天淅沥小雨后,王妃院里更是萧瑟。
“咳咳——”
李怡月咳地唇边渗出鲜血,绝望闭眼,颓然地躺在床上,她已是油尽灯枯,身体一点点变乏。
这一生如同画卷般一一在她面前展开,王爷的宠爱,诗音的陪伴,世子的降生,都被残忍地打破。
李怡月终于失去了力气,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意识再次回笼,李怡月缓缓的睁开眼睛,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床草席上。
她愣了愣,注视着自己的周围,茅草夹竹片的屋顶,四周是青砖黄泥的土墙,透过半敞的木门向外望去,院子里种了几畦菘菜和葱韭,边上露出半个猪圈。
这不是去阴曹地府都路,更像是……农家小院?
李怡月的父亲是京城里的锦衣卫百户,大明朝正六品官员,这样清简的乡下人家,她只有和裕王微服出访时叨扰过。
裕王……前尘旧梦翩跹而来,李怡月的胸口更加闷疼了,从床上一骨碌的跳下地来,看着自己短小的手和脚,似乎是十岁孩童的模样。
天可怜见,李怡月死后重生了,并且借尸还魂到了一个乡下小丫头身上。
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,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。
“说俺是无赖?我看你们李家才是上河村出了名的泼皮无赖!”
“咋嘞?用锄头把我的头砸破了,拿个臭鸡蛋就想打发了?”
“走,跟我去见县太爷,我到要看看你这个娘们到底是卖房子卖地,还是得下大狱。”
上河村一贯游手好闲的惯偷张三,此时正揪住妇人的头发不放,妇人挣脱不住,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,双手拍着大腿,张大嘴巴使劲嚎哭。
李怡月前脚刚踏出门槛,就看见这样的场面,身为一个娇生惯养的世家小姐,实在是骇了一跳。
“彩凤,你醒啦?”
一旁看热闹的邻居笑着看她,似是在喊她的名字。
李彩凤没有理会,一扭头,直接奔向母亲,那个坐在地上号哭的妇人。
“娘!”
凭着原主零散的记忆,李彩凤知道这个妇人用锄头砸了张三的头,是因为张三一时起了歹心,竟然想欺负李彩凤这个小丫头,而妇人护女心切,情急之下才捡了锄头将张三打的头破血流。
经过刚才一番口角,张三头上那个小口早已经凝固了。
要么说他是职业碰瓷,趁着伤口未愈合之前,他早已经将鲜血抹得满脸都是,这会儿看起来格外瘆人。
妇人姓白,大家都叫她白婶。
白婶从地上爬起来,还在幽怨的哭诉着:“好你个泼皮张三,趁我爷们出门讨生活,欺负我们孤儿寡母,我只恨没能一锄头砸死你。”
李彩凤个头小,听着白氏的哭诉,为娘的心让她想起了自己尚在王府中的女儿,对眼前的农妇多了些理解。
“娘,你别怕,没事的。”李彩凤踮起脚尖,摸了摸白氏的脸颊:“我们跟他去就是了。”
白氏的脸上挂着一圈泪痕,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这个以前都是像雀儿般胆小懦弱的女儿,这会子竟然生出许多成熟和勇气来,似乎是一夜之间长大了。
泼皮张三也愣住了,收敛了方才丑陋的嘴脸,惊讶的看着这个小女孩,上一次跟她动手动手的时候,她还胆小的咧着嘴一直哭,现在却这样的镇定。
只晃了一下神,立刻恢复了原本的模样,“走走走,报官去!”
张三是上河村出了名的老光棍,一个人独守空房久了,难免心痒难耐,看见李彩凤出落的亭亭玉立,一时起了色心,料定这个小丫头不敢声张,只是没想到却被白氏给逮了个正着。
说一丝都不慌张那是假的,只是张三在赌,他相信这一次也能碰瓷成功,即能轻薄少女,又能赚上几缸大米。
张三打着如意算盘,转眼就到了县府衙门。
在路上时,李彩凤已经在邻居柳婶那了解到了现在是嘉靖三十三年,上河村地处江陵县,记忆中,此时的张居正正在江陵县任职。
村民们愤愤不平的诉说着张三的劣迹斑斑,一路直到上河村县衙大堂内。
县令老爷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,张三见了青天大老爷,扑通一声跪倒在地,连连磕了几个响头:“大老爷为贱民做主啊,这妇人拿锄头把我的头都砸烂了,还扬言要敲死我!”
“可有人证?”老爷看着张三身后站着的乌央央一群人,大家面面相觑,没有要为他作证的意思。
“老爷,贱民怎敢说谎,您瞧瞧!”张三作势朝手心吐了两口吐沫,往脸上一抹,让本就血腥的一张脸,变得更加滑稽:“若非那妇人下此毒手,贱民又怎会搬起了锄头砸自己的头?”
“放肆!”县丞一拍惊堂木,指着张三的鼻子,怒骂道:“你给本官放老实点,县令问你话,你老实回答就是,到底是老爷问你,还是你问老爷啊?”
张三是见惯大场面的,平日里偷鸡摸狗的都能蒙混过关,这一次挨了打,必定要敲诈那妇人几缸细米白面和几篮子鸡蛋方可罢休,此刻只是低下头去,默不作声,等着县令发落。
“我再来问你,那妇人又为何打你?”县令捻了捻自己被修剪的工工整整的胡须,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,没想到刚到上河村任职,就遇见这样狗扯羊皮的案子。
“只因我和她小女儿说了两句话,那妇人便来打我。”张三厚颜无耻的说完,又贪婪的朝着李彩凤偷瞄了一眼,不过十岁的小丫头竟然发育的这样好,也不知道李家给她喂了什么。他料定李彩凤不会冒着承受流言蜚语的后果,把他轻薄她的事公布于众。
县令乍一听就觉得这话十分奇怪,望了一眼李彩凤,目光柔和了不少:“张三所说,可是真的?”
李彩凤立在一侧看着这出好戏,觉得实在有些小儿科,她一直在琢磨的都是张居正为何不在此,听到县令叫她,她才回过神来。
恭敬的扶了扶身,算作见礼,曾经的李王妃只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裕王爷请安,如今却要对着小小的芝麻官卑躬屈膝,造化弄人啊。
“回老爷,可否让小女问一问张叔?”
县令点了点头,示意她说下去。
“张叔,”李彩凤的眼睛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湖畔,紧盯着张三的眼睛,让他无处可逃:“请问你上一次偷柳婶家里的老母鸡卖钱,可是因为你爹赌钱红了眼逼你的?”
张三一骨碌的从地上站起来,盯着这小小的弱女子,眼神里凶巴巴的,语气也变得极差:“谁说我偷盗?”
“哦?”李彩凤轻笑了一声:“那么你承认是你爹爹逼你的咯?我记得你娘的死也是因为你爹烂赌成性,最后没钱交赌资,便将你娘抵了出去,待到一些讨债的人登门时,你娘想不开直接投了河。”
“你!”提起了伤心的往事,张三把脖子一梗:“那有怎样?”
“不怎样,只是可怜张叔被你爹爹连累至此,三十好几也没讨上婆娘,白天无人缝缝补补,夜晚无人相伴,侄儿心里也心疼的紧。”
李怡月说话时,白氏和同村的村民都睁大了眼睛,不相信这样的话会从一个孩童口中说出了,这股子机灵甚至比她阿娘还成熟。
听到这样一个貌美如花的闺女心疼自己,张三有些飘飘然了,联想起自己凄苦的身世,不由得眼圈红了,嘴里嘟囔着:“都是俺那杀千刀的老爹害我啊!老龟孙儿,我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,要怪也怪天道不公,朝廷黑暗,国君无能啊……”
张三越说越委屈,连着老爹和皇帝一起骂上了,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,指天骂地他不是第一次了,每一次都没有人搭理他,只是这一次,李彩凤让他栽了跟头。
“主簿,请记录在册。”
其实无需李彩凤的提醒,衙门里的文书从开堂一直到现在,手中的毛笔就没有停过。
“请问主簿大人,辱骂父母诽谤朝廷,依照《大明律》该当何罪?”李怡月在张三戛然而止的抱怨声中,不慌不忙的补上一刀。
“依律当斩。”主簿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,又刷刷刷写上几笔。
张三颓然的坐在地上,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看着这个像阎王索命一般的女童,此刻正在和其他的村民一起走出县衙大门,消失在他的视线里。
李彩凤一只脚踏出大堂门槛,便见一男子出现在她面前,男子身材高大,面目俊秀,不是别人,正是张居正,字叔大。
她不知道,刚才堂上那舌灿莲花的一幕,全被张居正尽收眼底。
李彩凤下意识的叫了一声:“叔大!”
曾经在裕王府中时,王爷每次跟他的老师张居正请教国之大事时,总叫李怡月在一旁伺候着茶点,所以李怡月跟张居正的私交也颇为深厚。
“小小年纪,惯会搬弄是非。”张居正一身浩然正气,低下头看着几乎只到自己肩膀那么高的李彩凤,用话敲打着她。
一个是王爷最爱的宠妃李怡月,一个是裕王的股肱之臣张居正,李怡月对张居正的性格可以说是了如指掌。
此时的他正经历官场黑暗,被严嵩排挤的无处可去,最后干脆归隐乡村,消极避世。
“太岳,”李彩凤可怜汪汪的看着他,一双杏眼霎时间红了眼圈:“我爹娘都是老实本分的乡下人,奈何那泼皮仗着自己无赖,整天欺辱相邻,平日里爹娘都不与他争执。只是……”
李彩凤扯了扯张居正的袖子,羞愧难当的低下了头:“这一次,他竟然想要轻薄我,娘拼着性命不要,也得保全我的清白,还望太岳做主。”
重生之后的李怡月演技精湛了不少,左右是生个两个孩子的人了,原主被张三戏弄一番,她倒犯不上投河以证清白,只是她了解张居正,一身正气的他最看不惯无赖之人。
“太岳!”县令看见张居正的身影,立刻将屁股从椅子上挪了下来,一路小跑的跑过来,不停的为他打着扇子,和刚才那个威风凛凛的县太爷判若两人。
“您要过来怎么不提前言语一声,我好派轿子去接你。”
张居正虽赋闲在家,但是曾经身为裕王爷的老师,又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做过高官,来到这乡间,把小县令吓个跟头。
天知道张居正日后会不会东山再起,裕王会不会继位成了皇帝,狗命要紧,能溜须拍马,就绝不自恃清高。
“老爷打算怎么处置那个张三?”张居正看着一脸谄媚的县令,不温不火的问上一句。
“不敢不敢,”县太爷不住的点头哈腰:“大人在此,我怎敢称老爷。只是……”
县令的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,此情此景他盲猜张居正是偏向李彩凤的,一拍脑门想了个折中的处理方法:“斩不斩首我这芝麻官可说了不算,不若先打他二十棍子,之后再报给上边,听候州郡老爷的发落。”
张居正不再说话,而是转过头来看着李彩凤,这个小丫头太奇怪了,总是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。
“你这黄毛小丫头,怎知我唤作叔大?”
李彩凤莞尔一笑:“村里的乡亲们都知道这县里来了个学识渊博、才高八斗的张居正,字叔大,号太岳。五岁识字,七岁作诗,我也知道又有甚么奇怪?”
张居正一向最讨厌别人拍他的马屁,但见李彩凤这无比真诚的眼神,自然将她与自己归为一派。
“我院子里正缺一个洒水研墨的书童,你可愿意来?”
县令听到这话,红眼病都要犯了,昨日他刚把自己的女儿送过去,想给张居正当丫鬟,被他严厉拒绝,没想到今天就收了这个丫头做书童。
“这天大的好事,你还不赶快谢恩?”县令在一旁敦促着,手上的活计却没停下,在这个酷暑已过的季节,仍旧拼了命的给他扇着扇子。
“我愿意,不过我要先回家辞了爹娘,戴上干粮和行李再过来。”
张居正欣慰的点了点头,县令立刻拍着胸脯保证:“您就放心吧,这小丫头的行李我会安排小吏搬过去。”
.
李彩凤跟着白氏回了家,机敏斗张三的光荣事迹立刻被乡邻添油加醋的传到十里开外。
在县衙大堂里闹腾了小半天,眼下天已经有些黑了,白氏给李彩凤煮了个白水蛋,又烫些野菜根拌粗盐,两个人就着烤红薯大嚼特嚼起来。
“凤儿,你爹爹今晚就回来了,等他回来,咱们就有肉吃了。”
辛苦的农家生活造就了白氏勤俭持家的品性,只是身为母亲,她仍旧希望女儿能稍稍吃的好一些。
李彩凤低着头往嘴里扒饭,一股暖流在心里淌过,农家小院的粗茶淡饭,虽比不上裕王府里的锦衣玉食,但那锦衣玉食倒不如眼前的红薯嚼的让人舒心。
“娘,我很爱吃这个,你烤的红薯越来越香了。”
白氏无限爱怜了摸了摸李彩凤头,她心中一暖,长年累月的府中生活让她急需这一点烟火人生的慰藉。
黑夜,肆无忌惮的弥漫散开。
李彩凤早早的被白氏赶到炕上去睡觉,只是李彩凤并没有睡着,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,让她辗转难眠。
脚步声渐渐近了,原主的记忆作祟,她知道是爹爹回来了。
“今年的收成不好,我预备明年带着你们娘俩去京城里讨生活。”李彩凤的爹爹尽量压低了声音,怕吵醒正在酣眠的女儿。
白氏并不说什么,只是将灶台上的烛火又拨亮了些,温顺的“嗯”了一声。
丈夫不在家时,她是那个豪爽泼辣的村妇,有相公在身边时,她又成了那个温婉内敛,话不多的农家女人。
她也想将凤儿今天扳倒张三的事讲给李伟听,可是他太累了,啃了几口红薯,便倒头睡去,不到片刻,鼾声如雷。
只剩下白氏一个人,低头将李伟划破的长衫缝补好,抬头看了一眼月亮,只剩下弯弯的一角挂在老槐树上。
月色下,蝗虫也不肯歇息,四处翻飞。
白氏叹了口气,熄灭了灯火,躺在丈夫身边,也睡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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