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荡的大殿内,一个女人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。
她发髻散乱,脸上尽是血污,身上的衣裳被鲜血浸湿,已经辨不清本来的颜色。
顾珞瑜一双空洞如深井般的眼望着不远处宛如神邸的男人,枯柴般的小手紧攥成拳,指甲嵌进肉中渗出血丝。
她好恨啊!恨自己有眼无珠,真心错付。
若非她一意孤行嫁给罗聿,何至于顾家满门被屠,夫妻同衾,终究抵不过她人一句吴侬软语。
罗聿神情冰冷,眼里早已没有昔日的柔情,“死到临头还敢嘴硬?”
偏殿传来步声款款,聘婷身姿随着笑语出现,“大姐姐,我们好久不见了。”
周敏?!
竟然是她!
令她身陷囹圄万劫不复的,竟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喘的周敏?
果然,不吠的狗咬人才疼。
顾珞瑜阖眼,心头悔恨翻涌,一步错,步步错,这一世是她败了。
“大姐姐,得遇故人怎还愁眉不展?”周敏俏生生地笑了一声,而后猛然想起勾唇开口:“哎呀,我倒忘了,大姐姐和六皇子母子分离,此时是笑不出来的。”
“郯儿?!他现今在哪!”顾珞瑜听闻儿子的消息,眼神中起了波澜,抬手抓住周敏的裙摆,血迹沾染出一个红手印。
她的郯儿才堪堪满月,自己日后殒命,没了生母依傍,不知在宫中要受多少欺负。
周敏朝殿外轻勾手,“还不把六皇子抱上来?”
顾珞瑜猛转头望向殿外,一个嬷嬷将襁褓递到她的手中,轻若无物让她甚至舍不得太过用力。
玉团般的小脸令那张干涸的唇微微上扬,顾珞瑜抬手小心翼翼的触碰孩童脸颊,却在碰到他的一瞬间僵在原处。
她颤抖着手探了探他的鼻息,没有呼吸……
见顾珞瑜目光呆滞,周敏捂唇笑了笑,“国师卜卦,六皇子的八字大凶,冲撞了我腹中储君,姐姐深明大义,自然不会怪罪我,黄泉路上算是为你找个伴。”
字字句句剜心般作痛,顾珞瑜一次又一次抚摸着那张冰凉的面颊,嘴角笑意惨然。
“呵……罗聿,虎毒尚且不食子,你真是禽兽不如!”
她竟傻到以为罗聿会留她一脉骨血,却不成想他竟狠到连亲生骨肉都不肯放过。
那双浑浊的眸中布满阴狠的鄙夷,惹得罗聿眉头一紧,抬脚踹在顾珞瑜心口上。
仰身摔在地上猛地吐出一口鲜血,顾珞瑜伸手拭去嘴角鲜血,眼底闪过诡谲光芒,随即抽出袖间刀。
骨节似是随着她每一分动作都在开裂,顾珞瑜却仍飞身扑向周敏的肚子。
她要周敏为她的孩子陪葬!
刀尖即将抵达之时,顾珞瑜只觉手腕被人扼住,抬眼对上罗聿那双深邃眸子,心底不由一颤。
罗聿手底一转,刀尖即刻反转,毫不迟疑尽数刺入顾珞瑜心口。
鲜血迸射,顾珞瑜低头望着那只修长的手。
这只曾授予她皇后凤玺的手,终究送她踏上了黄泉。
“罗聿,若有来世,我定会让你消身殒命,尝我千万倍苦楚。”
声音虚浮,却字字狠戾恨意滔天,直至气息消失,顾珞瑜那双血红的眼仍死死盯着那两人,不肯闭上……
抚远将军府,夏初。
屋外大雨滂沱,岁余坐在台阶上低头看着屋檐垂下的水珠。
前些天顾府的大小姐落水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京都。
不少人传言是大小姐想得罗世子一见,悄悄去了园中,不成想世子爷没来,反倒自己失足落了水,冲撞了前来顾府的罗夫人。
“老夫人也太偏心了!”西陆坐在廊下打络子,愤愤不平嘟囔了几句,“当时明明表小姐也在身旁,怎的只罚我们姑娘一个?”
“嘘!”岁余同西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,“也不怕你那张嘴给姑娘惹祸。”
屋里发出响动,岁余忙推门进去,透过碧色纱帐,隐约见到女子窈窕的轮廓。
顾珞瑜半垂着头,怔怔地望着自己那双细白如玉的手片刻恍惚,她这是在做梦?
自己分明已经死了,含着滔天的恨意,与她的孩子被罗聿亲手送上黄泉。
“姑娘你醒了?”
带着惊喜的娇俏声音响起,顾珞瑜猛然抬头看见岁余那张略显稚嫩的脸颊,张开的手忽地攥紧。
岁余三年前就死了,被罗聿一剑封喉,而自己甚至来不及为她收尸。
喉间一哽,顾珞瑜用力将眼里的泪意逼回,颤着声道:“岁余,现在是哪一年?”
“姑娘莫不是被水冲昏了头?”小丫鬟背手试一下顾珞瑜额头的温度,讶异答道,“如今是启佑二十三年啊。”
启佑二十三年,在位的还是顾珞瑜的亲舅舅,而她的母亲还是元津的定阳长公主,她的父亲也还是威名远播的抚远大将军。
她回到了七年前!
老天给了她重来一世的机会,她一定会让那些曾经算计过她的人,都千万倍偿还!
说话间,一个婆子匆匆进屋,雷厉风行煞是威风。
“你们到底是怎么照顾姑娘的?由得主子胡来去了湖边,还累的姑娘落了水,真是不怕挨板子吗?”
黄嬷嬷只顾着耍威风,没注意到顾珞瑜瞬间冰冷的眼神。
顾珞瑜降生,太后特意赏下黄嬷嬷做乳娘,平日在落英苑里呼上喝下,时常越俎代庖,甚至连宫里赐下的两个婢女她都不放在眼里。
顾珞瑜待她亲厚,可黄嬷嬷日后却诬陷她偷人,令她声名狼藉沦为贵女圈的笑柄。
顾珞瑜一双杏眸泛起寒霜,阴鸷的宛若刀剑锋芒,“黄嬷嬷教训岁余倒是威风,却不知我落水之时你偏出了府是为何故?”
据她回忆,黄嬷嬷此番出府才为她那个儿子还了八百两赌债。
那笔钱的来历她前世不知,如今她却清楚,分明是害她落水得来的。
黄嬷嬷惊恐了片刻,有一瞬间,她以为自己行迹败露,却猛然想起那件事布置周密,绝无泄露的可能。
扑通一声跪在地上,黄嬷嬷脸颊便垂下泪珠,“我那混账儿子惹了事,我这才离了姑娘身边,可一听到姑娘落水,我撇下那混账便赶了回来,老奴关心姑娘,言语这才鲁莽了些!请姑娘息怒。”
顾珞瑜没有说话,目光落在黄嬷嬷头顶,宛如千斤石,压得黄嬷嬷大气都不敢喘一声。
黄嬷嬷抬眼望去,顾珞瑜眼底阴森凛然,宛如一双冰窟窿让人通体生寒。
一时间,她连准备好的求饶的话都忘了。
“黄嬷嬷,”顾珞瑜勾唇笑了,缓缓道:“你可知背主是什么后果?”
黄嬷嬷愣了一瞬,下意识顺着顾珞瑜的话答道:“杖毙。”
顾珞瑜望向岁余,语气平静没有丝毫起伏,“岁余,黄嬷嬷的话没听清楚吗?还不拖下去杖毙?”
此话一出,在场的人都愣住了。
黄嬷嬷不敢置信地瞪大眼,像是第一次看见顾珞瑜一般,反应过来后就是一阵哭天抢地。
“姑娘,奴婢这么多年一直尽心尽力照顾姑娘,今日不过是着急姑娘的身子,姑娘要老奴死,老奴无话可说,可姑娘给老奴安这么个罪名,老奴就是死了也不甘心。”
“把嘴堵上,聒噪。”
门外西陆小跑进门,顾珞瑜见状吩咐道:“叫院子里所有下人都来观刑,让他们看看背主的下场。”
棍棒一下一下打在黄嬷嬷身上,没过多久就皮开肉绽,黄嬷嬷这会子珠钗落了满地,眼泪顺着腮边落下,却哭喊不出声音。
众人噤若寒蝉,一个个大气不敢出,一个小丫鬟趁众人凝神之际,偷偷从偏门离开了院子。
一个娇俏的声音响起,随后熟悉的身影蓦的出现。
“哟,大姐姐这是怎么了?说到底也是姐姐的乳娘,该是什么事让你如此狠心?”
黄嬷嬷被人拖出院门,背后血肉模糊,早已没了声息,周敏拧眉,心下没由来的一阵慌乱。
周敏?
顾珞瑜回过神来,眼中闪过一丝冰冷,心底的疼痛倏忽间悄然升起。
说着,周敏坐在窗前的矮凳上,娇惯肆意真如一家人般毫不见外。
说到狠,自己哪比得上她半分?
顾珞瑜强压心头愤恨,面上仍旧一派平静,撑着尚虚弱的身子斜倚床榻。
“这便狠毒了?若是遇上这等背主的刁奴,只怕妹妹比我还要狠上三分呢。”
周敏暗攥手帕,眼底闪过一丝慌乱,随即从身后丫鬟手中接过汤药,嫣然一笑,“何必为这种人动怒,老夫人命我前来探望,姐姐大病初愈,快些喝了药吧。”
周敏递上药碗,弯着身子凑到顾珞瑜身边,正想故作不经意地滚烫的药汁泼到顾珞瑜脸上,却被顾珞瑜狠狠捏住了手腕。
“啪”一声,清脆的耳光在周敏左脸颊绽开,晃的她愣了半晌。
周敏捂着红肿处,对上顾珞瑜那双难以揣测的眸子,面上尽是难以置信,“大姐姐,你何故……”
“啪”,又是一下,身侧的西陆和岁余都受到了惊吓。
顾珞瑜轻揉手腕,缓缓靠上摞好的锦枕,“岁余,表小姐可有诰命在身?”
“回姑娘,并无。”
“既然没有,见了县主既不参拜又不行礼,真当自己是顾家人,成了皇亲国戚不成?”
顾珞瑜瞥她一眼,周敏眼里的泪水已经缓缓滑落,一如前世那般我见犹怜,惺惺作态。
“既然来了京都,就该有官家小姐的姿态,说到底也是祖母的侄孙女,这番媚态,日后可别丢了顾家的颜面。”
周敏最恨别人提及她的出身,闻言至此,手下攥着帕子狠狠交搓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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