像少年啦飞驰
在里里外外散发着商业迷醉气息的当下,《后会无期》的出现,似乎有点不合时宜,韩寒用文艺至死的调调,讲了一个文艺至死的故事。如今“文艺青年”已被挤兑得面目可憎,赛车手身份之外的韩寒,依然执拗地摆着文艺小青年的标准姿势,向世界大声宣告他有一颗与众不同的文艺之心。不喜欢特写,没有华衣靓服,不搞drama情感戏,不用360°华丽移动镜头,这些刻意的否定与规避,以对商业电影惯用手法的嫌弃,坚守着文艺青年的节操。
故事非常简单,文艺得接近于没有故事。马浩汉(冯绍峰饰)、江河(陈柏霖饰)、胡生(高华阳饰),三个小岛青年,在家乡无事可做,于是驱车上路,路上遇到仙人跳诈骗、失散多年的“兄妹”、满口理想主义的摩托青年,经历了几次告白与告别,然后结束。整部电影对故事和人物极其轻蔑,故事像患了贫血症的弃儿,人物性格和僵尸一样没有变化。导演对马浩汉和江河的宠溺有加,对他们的精神认同,更像是一种假象,他的真爱其实是从他们身上抽离出来的符号:青春、成长、自由,电影小心翼翼地怀揣着三个宝贝,每一刻都舍不得放下,以致忽略了承载它们的血与肉。
相比这部电影的核,它的皮更好玩一些。从三俗讽刺喜剧《波拉特》扒了一个曲子,改编为《东极岛之歌》;邓紫棋演唱的同名主题歌《后会无期》,曲子用的也是现成的外语歌。韩寒的拿来主义功力,或者说他的趣味甄别能力,比他的原创能力更靠谱一些,移植来的歌,和画面无缝对接,在恰当的时刻响起,情绪瞬间升华。配乐请的是常和日本小清新教父岩井俊二合作的小林武史,字幕之后的片尾曲是朴树的《平凡之路》,作为文艺青年,韩寒以身作则,一点也不亏待文青,每个环节都充斥着地道的文艺味道。画面营造的萧瑟感,衬托着主人公们的失落,也在试图描出一代人荒芜的精神景观。
说到这里,《后会无期》听起来,像是一部当代中国的《在路上》,或一部维姆·文德斯的严肃公路电影。事实上,它只是一部典型的韩寒作品,保持了一如既往的韩寒特点与水准。如果你只看过韩寒年少时写的一本小说,或《1988: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》的一个章节,想象一下它们的视觉版,就会清楚这部电影的大概样子。
韩寒的文艺观,一直停留在他的16岁,《后会无期》依然是一个文艺少男在和这个世界交谈。他不喜欢伤感,但摆脱不了伤感的诱惑;他不喜欢甜腻,可进入不了真正的真实;他不喜欢说教,又一直探讨道理;他不喜欢通俗手段,却没有属于他的叙事策略——他还没有叙事能力。他一切的“不喜欢”,都沦为一种姿态,在不喜欢的反面,他喜欢的东西,显得凌乱而空洞。
在电影中,他以仙人跳的真相,否定浪漫主义爱情;以狗血真相,撕掉虚幻的温情;以反讽式的偷车,嘲讽虚假的理想主义——简单地否定浅薄,其实是另一种浅薄,韩寒在精神上并未成长多少。在他自身与自身之外的广阔现实,他一直都在飘着,没有找到合适的切入点。
韩寒热衷的青春、自由、成长之外,段子是他最乐此不疲的事物,也是他最大的商业筹码。信段子,得成功。走过许多路,依然只有一个16岁文艺少年的魂,一颗好作家与好导演的心,一个段子手的命。韩寒终归是诚实的,他的创作一直走在平凡之路上。或许,平凡的确是唯一的答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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